梦醒时分
Vincent的2015生日贺文,关键词:似曾相识的场景,健忘症
风带来海水潮湿的腥气,倾听着潮水拍打悬崖的声音。
森林里的陷阱抓到了一只野兔,女孩抓住它的耳朵把它拎了出来,拾起装了野果的篮子向家中走去。
快到临近海岸的小屋,她看见沙滩上的村民在迎接归来的渔船。
船虽说不是满载而归,总好过什么都没有。
灾难降临之后,仍有食物可供人类生存,这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。
待那场诞生于农作物的病毒的肆虐终于平息,世界人口削减至原来的三分之一,发生的这一切迫使人类重新审视与大自然的共处模式。
现在的情况已经在好转了,对吗。
Tifa在院子里开始处理收集到的食材,风干或者腌制能够增加食物保存的期限,秋季即将过去,他们需要为严酷的冬季做准备。
这时候从远方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,直到她看清楚那声音的来源,她才想起那是发动机的噪音。
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向这边驶来,背后带着滚滚烟尘。
临海的小镇具有地势的优越,不时会有其他地方的人来到这里定居。
想必这个人也是同样的吧。她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。
车子停在她的门前,一个黑色长发的男人走下来,Tifa发觉他的步履踉跄,似乎十分虚弱。
“你没事吧?”她跑过去扶住了那个男人。“跟我来,这里有食物。”
男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,他的嘴唇干裂得如同烈日下的土地。
“……水……”
Tifa震惊地看着这个男人毫不费力地喝下了足足有两加仑的水,好像他根本是一块海绵做成的。
等到男人终于可以说话了,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。
“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?”
那张照片的边角已经被磨损了,却几乎没有折痕,应该归功于主人对它的爱护有佳。
Tifa有点诧异,但还是接了过来。
“这是……”她差点惊叫出声。
“Sephiroth。”黑发男人说,“他的名字叫做Sephiroth。”
我知道的。Tifa在心里说,伟大的Sephiroth将军,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。
“我……”她皱了皱眉,“我是见过他,不过是在电视里,真人我可没机会亲眼目睹……”她发觉在她说出“见过”这个词的时候,黑发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红色的眼瞳中闪烁着异样明亮的光,让她感到不安。
但随后那光就随着她的话语一起消散在了干燥的空气中。
这让她不免有点内疚。
“抱歉,也许你可以问问其他人。”Tifa把照片还给了他。“不过我很怀疑,这样的有名人会跑到乡下的小村子里来吗?”
黑发男人把那张照片放进钱包里,再把钱包自己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。
“现在的他,只是个普通人罢了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暗哑,充满了无尽的哀愁。
Tifa不禁很好奇,这个人跟Sephiroth将军究竟是怎样的关系。
此时天色已晚,海鸟鸣叫着在海面上盘旋,搜索最后的晚餐。
“不介意的话,进来休息一晚吧。”Tifa邀请道。
黑发男人稍有迟疑,最后还是答应了。
“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。”
夕阳倒映在海面上,天边满是红云,与他的眼睛那么相似,却比那双眼睛更加富有生机。
“Vincent,Vincent Valentine。”
这个名叫Vincent的男人在Tifa的家里住了几日,他拿着Sephiroth的照片拜访了村子里的所有人。
没有人见过Sephiroth,就算认出Sephiroth的人也没几个,这里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灾难爆发时年纪尚小的孩子。
Vincent似乎早已经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,他眺望大海的神色十分平静,Tifa在他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超越年龄的凝重感,仿若被时间打磨得光滑的檀木。
“Sephiroth是个怎样的人呢?”Tifa一边将采来的野果串起来制作果干一边问道,“我是指生活中真实的他,毕竟在电视上看见的都是被包装过的形象。”
Vincent沉思片刻,然后说:“Sephiroth,他是个强大的人。”
这个回答有点出乎Tifa的意料,“我知道他很强,他被称为‘英雄Sephiroth’……”
“不,我并不是在说他的能征善战,其实在遇见他以前,我都不曾想过去了解他。”Vincent微笑着,他很少笑,在看见他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时,会让人联想到夜莺柔软的绒毛。“他有着坚定的、绝不会动摇半分的信念,他的坚强感染了我,可以说,正是因为遇见了他,我才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。”
Tifa注视着他,“他对你来说很重要。”
“是的,”Vincent的手按住左侧的衣服,那是那张照片所在的地方,“很重要。”
那么,为什么他会离开。这个疑问,Tifa没有说出来,她觉得自己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,每个人心里都有伤痛,她不能再揭开尚未愈合的伤疤。
在森林里,Vincent发现了一些野生的作物,青涩的,结的果实也又小又少,但在农作物成为人类主要的粮食之前,它们就是这个样子的。
原始的,具有无限可能性的。
也许,这会是新的希望。
Vincent将他的想法告诉给Tifa,Tifa很惊讶。
“你是科学家?”
Vincent表示自己现在算是大半个农业学家了。
他们又通知了村里的其他人,听闻可能像以前那样重新从土地获取粮食,人们都很开心,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,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,像节日一样热闹。
但宴会的主角并不在会场中。
Tifa找了好久才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找到了Vincent。
“Vincent……”
月光下,她看见Vincent拿着那张照片,他把它放在掌心里,一遍一遍地摩挲,无比珍爱。
于是Tifa悄悄地走开了。
待到枯叶几乎落尽,Vincent说他要走了。
Tifa没有挽留,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。
Vincent拒绝了她给的食物,把车子里装满了水,他每天都要补充大量的水,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病态的行为。
“一路顺风。”她说。
望着车子远去的沙尘,她在心中为Vincent祈祷。
祈祷他能够找到Sephiroth,祈祷所有人都平安无事。
候鸟从苍白的天空飞过,唇边呼出晶莹的雾气。
呐,Cloud,我在这里等你。
你会回来的,对吧。
密集的雨冲刷着车窗,这在内陆是很少见的,沿海地区的降雨量也多一些,这里会成为未来人类发展的地带。
Vincent开着车在雨幕中缓慢地行进,他在向着东方走,那边是否有人类居住,城镇距离这里有多远,他都不知道。
他的心中并无恐惧。
在发现Sephiroth离开他的那一天,他所有的恐惧从身体里倾泻而出,流淌的一点不剩。
正如同他对Tifa所说的那样,Sephiroth是一个强大的人。
在实验失败的那一刻,他心如死灰。
是Sephiroth拉了他一把,让他重新站了起来。
他们离开了研究所,一直向东走,Sephiroth说他知道那边有村庄,因为那里是他朋友的故乡。
“你的那位朋友在那里吗?”Vincent问道。
Sephiroth摇摇头,“他已经哪里都不在了。”他这样回答。仿若诗歌的用词方式,这让Vincent愈发觉得悲哀。
他们在那个小镇里短暂地停留,因为镇子里几乎没有人了。
由于身体里对抗病毒的病毒的作用,Vincent时常觉得口渴,并非身体真的缺乏水分,而是来自大脑皮层的感知出现了偏差,所以他们的车上带了最多的东西就是水。
“你真的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吗?”Vincent经常会这样问,在他用做实验的小白鼠身上都分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行为异常,而Sephiroth至今也没有,这让他感到不安。
Sephiroth笑着拍拍他的肩膀,让他放心,“如果真的出现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,好吗?”
Vincent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减少,他担心Sephiroth可能在硬撑,或者最坏的可能,Sephiroth身体的变化超出了他的认知。
当然最好的结果就是Sephiroth没有任何的后遗症,这也很有可能,毕竟Sephiroth是军人,他的身体素质很好。
那根时刻绷紧的神经让他睡不安稳,后来在行驶到下一个镇子的时候,他看见遍地的尸体。
倒在地上的人们皮肤被病毒染成了黑色。
死亡的颜色。
那根绷得过紧的弦终于断掉了。
Vincent感觉到天旋地转,但他没有倒下去,Sephiroth抱住了他,在他失控地抱住头想要大声尖叫的时候,银发的将军亲吻了他。
他没有拒绝,他听见他的心在欣喜地哭泣。
这是他期待已久的。
名为爱的馈赠。
在这样绝望的末世,简直比食物还要珍贵。
他像一个孩子一样渴求着Sephiroth的抚慰,心灵与肉体,接受的同时,他也在笨拙地回应。
见证这神圣仪式的只有门外肆虐的沙尘。
车顶发出响亮的“咣”的一声,Vincent猛地从睡梦中惊醒。
他发现天空竟然开始下起了冰雹。
他把车子开到一块突起的山岩下面,水坑里溅起的水花此起彼伏。
天气似乎开始变冷了,他裹紧了毛毯,如今再没有那个人会拥抱着他,用体温带给他温暖。
半梦半醒之间,鼻端似乎又飘来那个人身上独特的气味。
Sephiroth一般醒的都比他早,睁开眼睛就看见那双翠绿的眼瞳在注视着自己,手掌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头发,似乎永远都不会厌倦。
“早安,Vin。”
Vincent喜欢他用这个名字来称呼自己。
此时他们所在的木屋位于山峰的脚下,山上有丰富的物资,旁边还有一条河流。
原本交通闭塞,人烟稀少的地方,现在反而变成了桃源乡。
吃早饭的时候他们讨论对房屋的加固,把漏风的缝隙堵住,天气很快就要变冷了。
Sephiroth扛着斧头出门的时候,他看着Vincent,欲言又止。
自从一年前Vincent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实验失败后,他就将设备和资料锁在箱子里再也没有碰过。
“早点回来,今天的天气不太好。”出门前Vincent亲吻了Sephiroth,随后跟着几声咳嗽,北风变得猛烈之后,他的身体就有些虚弱。
“好好休息吧,别担心。”Sephiroth的话语中总是蕴含着令人安心的某种力量。
午后Vincent趴在桌子上打盹,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的研究室里。
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,穿着白色的大衣,高级复杂的设备在滴滴乱响,混杂着实验动物的尖叫。
在灾难发生之前,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。
为什么直到失去了才会醒悟。
有另一只手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,他一把抓住了那只手。
已经,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。
那只手的主人停顿片刻,便坐在了他的身旁。
于是他陷入了睡梦的深处。
在风暴中,Vincent迷失了方向。
狂风席卷着沙尘强硬地从车窗的缝隙中钻进来,打在他的脸上感觉到丝丝刺痛。
后来他索性熄了火,节省些汽油。
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,等到天空中那轮苍白的日头重新出现,他就匆匆上路。
还记得Sephiroth交给他的一些野外生存的方法,跟着植物生长的方向走一定会遇到水源,有水的地方八成有人在。
等他终于驶进镇子的时候,太阳几乎都要落下去了。
在街道上转了转,他突然发觉这里的景色似曾相识。
他来过这里,他很确定。
他们来过这里。
一念及此,眼泪似乎又要坠落。
同样的景致,身边的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。
他仍然拿着照片挨家挨户地去问,这里居住的人好像比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多了。
他不记得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,几个月,或者几年都不重要。
从镇子的东头走到西头,Vincent的心已经麻木了,理智告诉他应该放弃,但他的心仍然与那个人藕断丝连。
最后一户人家是一个小诊所。
“请问,你见过这个人吗?”
年轻的医生拿过照片仔细地看了看,然后说:“我见过。”
“是吗,谢谢,打扰你……”Vincent机械性地回答,想拿回照片的手停在半空中,“你、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我见过这个人。”
Vincent的大脑呆滞了一会儿,然后他补充说:“我是指他本人,而不是在电视或者杂志的某处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医生无奈地笑笑,“他就在屋子里,跟我来吧。”
Vincent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过大门,走过玄关,走在干净的走廊里,他脑袋里的线轴乱的一塌糊涂。
“我冒犯地问一声,您是Vincent吗?”走在前面的医生突然问道。
Vincent一惊,“是的,我是,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?”
医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“那真是太好了,您找的这位先生大概只记得您了。”
Sephiroth的失忆症开始于一个月圆的夜晚,那天Vincent突发奇想想要去半山上赏月,几天之后当Vincent跟他提起那晚的事情,Sephiroth竟然完全不记得了。
不是忘记某样东西,不是忘记某个时间点,而是整件事都忘记了,就好像在他的记忆中挖出了一个无法填补的大洞。
Vincent一下子就慌了,在屋子里神经质地走来走去。
Sephiroth则镇定得多,他说这次说不定只是一个偶然。
“即使这真的是病毒的后遗症,不是还有你在吗?”他这样说。
Vincent怔了怔,他都快忘记自己是一个科学家,忘记自己曾经那么拼命地想要破解病毒的诅咒。
他太过依赖于Sephiroth了。
那晚,Vincent整夜没有合眼,他想了很多很多。Sephiroth的病症像在他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。
他究竟荒废了多少宝贵的时间。
第二天,那个落满灰尘的箱子终于被打开了。
与Vincent的忧虑相比较,Sephiroth看上去倒是开心得很。
“应该说是军人的心理素质过硬吗?”
Sephiroth摇摇头,“你终于变回原来的你了,Vin。”
又是响亮的一巴掌。
Vincent愧疚不已。
在他过去的研究中,有一只小白鼠出现了与失去记忆相似的变化。通过CT透视,Vincent发觉它的大脑构造发生了改变,致使小白鼠的行为出现了不记得食物摆放的位置,不记得走过的路线等特点。
但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于研究所,没有设备来观察Sephiroth大脑,受到条件的极限制约,Vincent唯有绞尽脑汁想其他的办法。
不知不觉间,恐惧渗透到他的心中。
让他不至于崩溃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是Sephiroth。
正如他所说的,Sephiroth是一个强大的人,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动摇。
如同磐石一般镇压着他心中摇摆的叶子。
当终于有一天早晨醒来发觉Sephiroth不在了的时候,他也能够淡定地把衣服穿好再出门。
这种情况在他的预料之中,当一个人的记忆全部失去,他会认为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,周围的人都是陌生人,包括他自己也是同样。
那么他一定会惊慌失措。
有极大的可能他会逃离这里,去寻找他认为安全的地方。
就这样,Vincent开始了寻找的旅途。
Vincent无数次设想过,假如再次看见Sephiroth的时候,应该是怎样一种场景。
当这一幕变为现实,以前的假想统统被扔进沙尘里,被风吹得一点不剩。
他的心中很平静,就好像当年他们在木屋中,午后的阳光下各自做各自的工作,暖风带着季节的味道绕过他的额头。
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,消瘦了很多。
那确实是Sephiroth没错。
Vincent走过去,银发的男人抬起头注视着他。
“你是谁?”
Vincent张了张嘴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那个医生在旁边替他说,“这位先生说他是Vincent。”
刚说完这句话,医生惊讶地看到那双翠色的猫瞳突然亮起了灼灼的光芒。
“你是……Vincent吗?”Sephiroth猛地站了起来,他抓住Vincent的手,“你是我的……恋人?”
Vincent心中百感交集,激动,喜悦,惊讶,疑惑交织在一起,快要从作为容器的内心中溢出来了。
为什么他不记得我,却知道我们的关系?
这个疑问在他看见Sephiroth的胳膊的时候解开了。
在Sephiroth右手臂的内侧,布满了尚未愈合的疤痕,那显然是一次次用刀子加深的印记,伤口参差不齐。
那里刻着几个字。
Vincent,my love。
Vincent抱紧了Sephiroth,泣不成声。
病情发展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,当Sephiroth看着钱包里的照片,却没办法说出站在他身边金发和黑发青年的名字的时候,他便料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。
原本遭受病毒感染,他就已经舍弃了一切。身为军人,这种觉悟是必要的。
当一个人可以将生命置之度外,他已然无所畏惧。
Vincent赐予了他第二次生命,也填补了他灵魂中一直缺失的那一块。
就算有一天他忘记了自己,也绝对不想忘记Vincent。
在深夜里Vincent在灯光下专注研读文献的时候,他用刀子在手臂上刻下深深的印记。
如果有可能的话,他要将着印记篆刻至灵魂的最深处。
他重新开始恐惧,因为这一次他拥有了不能失去的东西。
名为爱的馈赠。
他选择了相信。相信自己,相信Vincent,相信他们之间绝不会被斩断的联系。
他做到了,他们都做到了。
他“记得”Vincent,Vincent找到了他。
吉普车在路上轻微地颠簸,副驾驶的座位重新有人乘坐。
Sephiroth靠着车窗在打盹,风吹动他银色的长发,Vincent握住了他的手。
他打算回到那个小渔村,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去。无论他能够做到怎样的程度,他所作的一切都将成为未来的基石。
比起那些逝去的人们,他们已经很幸运了。
只要活着,未来便拥有无限的可能。
前方吹来海水的腥气,车子一路远去,卷起滚滚烟尘。